“所有這些亮點成就了這部電影在娛樂性、主題性以及實驗性上的贊榮。同時,它讓人意識到:一場好萊塢變革正在悄然上演!”
在《瞬息全宇宙》從票房到獎項大獲全勝之際,媒體發出了以上的讚歎。其實從韓國電影《寄生蟲》驚豔好萊塢之後,亞洲文化就開始從形式、手法、素材選取乃至觀念上不斷衝擊着好萊塢電影市場上的美式文化審美疲勞——“漫威”逐漸式微,大片只剩續集,亞洲文化或將成爲其打開困局的突破口之一。
當然,東方文化如今在好萊塢能“登堂入室”並非一日之寒,在漫長的歐美文化佔領高地的時期,亞洲文化始終在竭力打破壁壘,用獨到的影像去影響西方世界,而如今,這已成爲好萊塢文化自身桎梏下的一線生機。
早期:歷史獵奇,視覺體驗
讓歐美世界通過影像認識東方文化,黑澤明不可不提,這位在世界範圍內都堪稱大師的導演,在二戰結束後不久,於日本戰後廢墟之中拍出了以《羅生門》爲代表的諸多經典。1950年《羅生門》誕生,憑藉神秘的東方美學,深邃的命運哲理,辯證的視角觀點,在1951年拿下威尼斯電影節金獅獎,並且於1953年參加第25屆奧斯卡金像獎,獲得黑白片最佳藝術指導和佈景提名。
《汽车股》裕隆、LINE携手LINE GO启动 整合3大服务
這或許是一次東方文化難得的西方亮相,卻應證了西方文明對東方文化的一貫審視——在此後的五十年間,黑澤明的作品多次獲得歐美電影界的認可,也影響了部分西方導演的美學,卻始終沒有辦法融入主流文化。
與以獵奇的視角認可日本文化不同,中國電影被歐美“接納”是通過刺激的視覺體驗——功夫。1970年,李小龍將中國功夫通過電影的形式呈現給了廣大美國觀衆,這種因花樣招式、極快極強而更具可看性的“暴力美學”一時間風靡全球,不僅在商業層面獲得了極大的成功,更是將功夫中極具東方俠義精神的內核,也通過影片實現傳播。
可以說李小龍爲中國探索出了一條能突破西方文化壁壘的電影“西進”道路,這便是以功夫、武俠、動作幾大元素爲核心的中國影片海外輸出套路——即便是《瞬息全宇宙》,也有功夫元素的加持,才能進一步促使歐美觀衆涌進電影院。此後,無論是90年代成龍帶着《尖峰時刻》系列入駐好萊塢主流商業市場,還是進入千禧年之後華語大導的憑藉《臥虎藏龍》《英雄》等武俠之作打入美國市場,都依靠的是李小龍開啓的功夫大門。
但是即便炫技般的功夫已經讓歐美動作片爭相模仿,甚至香港武術指導還被邀請到美國親自參與美國商業大片的拍攝指導,但歐美觀衆僅僅只是被武術所呈現的視覺所吸引,並非真正認可其背後的中華文化,這其實與他們對日本電影的“獵奇”沒有實質的差別,就像講述中國清朝最後一位皇帝溥儀一生的電影《末代皇帝》,雖以史詩、浪漫、神秘爲風格呈現故事,俘獲了歐美觀衆,且拿下九項奧斯卡金像獎,但仍舊顯示着西方人對東方人自上向下的文化審視。
無論是日本,還是中國,讓東方文化以電影形式融入好萊塢的種種嘗試,歷經幾十年,終究是錯付了。
後期:脫離形式,驚喜創新
在很長一段時間內,華語影片都在思考:如果沒有功夫,我們靠什麼在好萊塢立足?可以說,在海外電影市場上,中國電影幾乎很難有突破——即便中間偶有轉機,比如吳宇森、陳凱歌、李安等華語導演前往好萊塢發展,還比如《無間道》的故事被好萊塢買去,搭配頂級配置拍出來,但除了李安最終“破圈成功”,其他作品影響力都稍縱即逝,難以爲繼。
這種短暫的流星,和宮崎駿的動畫片一樣。當《千與千尋》帶着極具東方人文色彩與強大的想象力進入西方世界時,驚豔了歐美衆人,打破了迪士尼與皮克斯的動畫壟斷,拿下美國奧斯卡最佳動畫長片獎。但是,即便後面二十年,宮崎駿的動畫作品幾次被奧斯卡提名,卻還是始終無法與歐美審美融合。獨特的東方風格成就了宮崎駿,但也成爲宮崎駿始終獨立,不能融於歐美影像體系的緣由。
但無疑,創意創新纔是東方影像文化入駐歐美電影主流的突破口。在過去的二十年間,好萊塢的驚悚類型影片一直充斥着東方文化背景與巧思智慧,泰國的《鬼影》、日本的《咒怨》、中國香港的《見鬼》等等被好萊塢逐一翻拍,它們和《無間道》一樣,被加工成了典型的好萊塢影片,取其精彩的故事架構,卻大多去掉了故事中的東方背景與文化底色。但是至少這側面證明了,在這一階段十分依賴於故事架構、形式創新的歐美恐怖片陷入審美疲乏,需要靠吸納東方驚悚巧思維持其市場佔有。
或許正是對亞洲驚悚故事的青睞,後來華裔導演溫子仁才得以有機會脫穎而出,成爲好萊塢體系中當之無愧的恐怖大師。這位出生在馬來西亞的澳大利亞籍華裔導演身上,有着明顯的東西方文化交融特徵——他在墨爾本大學主修的專業是中國民族劃分,卻受着嚴格的西式教育,擁有成熟的西式思維。如果說溫子仁早期執導的驚悚片系列《電鋸驚魂》還是經典的美式恐怖,那麼在他能主導項目之後的驚悚爆款,都幾乎擁有東方驚悚美學的元素。
而近來,韓國影視也開始爲歐美影視圈“上課”——無論是橫掃歐洲電影節的《寄生蟲》,還是獲得極高熱度與關注的《魷魚遊戲》,韓國編導們以脫離歐美常規思維的故事架構與劇情設置,引起了西方世界的關注。當然,這也是韓國文化佈局多年的卓越成果:從當年輸出《雪國列車》等優質IP內容,到當下韓國流行文化席捲歐美,《寄生蟲》《魷魚遊戲》在歐美國家備受熱捧也不難理解了。
新階段:主觀視角,意識覺醒
2020年,第92屆奧斯卡金像獎頒獎典禮上,《寄生蟲》拿下最佳影片、最佳導演、最佳原創劇本、最佳國際影片。在好萊塢電影陷入不斷重複自我的審美疲勞之際,東方電影的光芒足以閃耀世界。不止一家西方媒體認爲,這是東方文化覺醒的盛世。
但是,冷靜下來,無論是韓國電影人,還是好萊塢電影人,都發現他們無法從《寄生蟲》的成功中汲取更多的經驗。對於好萊塢電影來說,《寄生蟲》的大獲全勝似乎只有警醒作用,它像激將法一樣,不斷刺激好萊塢同行自我反省:我們爲什麼拍不出這樣的影片。但是卻遠水難救近火,畢竟不是每個國家都能像韓國一樣,舉全國之力在輸出文化。換句話說,《寄生蟲》是特例,韓國很難複製,歐美也很難借鑑。
就在韓國文化悄悄發力的同時,中國文化卻以更融洽的形式在好萊塢獲得肯定——如溫子仁一樣,在好萊塢打拼成長起來的華裔羣體開始在歐美體系內,以歐美思維去尋求文化認同。其中,2018年的《摘金奇緣》與2019年的《別告訴她》成爲了“見證者”。《摘金奇緣》講述了一位華裔女孩與富豪男友回亞洲“見父母”的故事,在票房上大獲成功,而2019年的《別告訴她》卻以“文化差異”爲講述核心獲得高關注度。值得關注的是,這兩部影片雖然都是“東方故事”,拍攝上卻完全是好萊塢模式,題材內容也是好萊塢最常規的偶像愛情片與家庭倫理片,演員基本也選擇的是好萊塢的華人演員。
另一方面,從迪士尼《花木蘭》真人版的拍攝,到漫威首個華裔超級英雄故事《尚氣與十環傳奇》的拍攝,在世界經濟格局下,西方世界也開始關注中國文化,試圖通過電影的形式獲得東方認同——雖然效果十分不理想,卻能看見中國發展成爲了好萊塢持續推動亞洲特別是中華文化的動力。
而一切的蓄力,似乎都在爲《瞬息全宇宙》作準備。這部由華裔導演關家永與美國本土導演丹尼爾·施納特合作的影片,充斥着美國人的冒險精神,卻聚焦亞裔具備的社會性話題:如何重新定義家庭中母親的意義。在畫面風格上則突破了歐美商業片的審美,以充滿另類想象力的設定與思維,獲得了全球觀衆的喜愛。
在2023年的奧斯卡頒獎典禮上,《瞬息全宇宙》橫掃好萊塢,獲得了包括最佳影片,最佳導演,最佳女主角,最佳男女配角,最佳原創劇本在內的七個重量級獎項,而在此之前它已經在美國主流電影獎項上大獲全勝。無疑,對於亟需改變的好萊塢來說,都是東方文化,相比《寄生蟲》,《瞬息全宇宙》更具參考性——跳出歐美思維、套路,以亞裔文化作爲切口,卻仍舊是歐美生產模式。這是東方文化的新的打開方式:利用新奇東方影像去觸發好萊塢的東方意識覺醒,以客爲主,用“主角”站位實現肯定自我,也只有這樣,亞洲文化屬性的影片才能在好萊塢產生“量產”的價值。
相信《瞬息全宇宙》帶來的旋風還會在好萊塢吹一陣子,未來相似的題材內容會漸漸豐滿,甚至完全脫離東方文化的元素——畢竟《瞬息全宇宙》的走紅,就是更自由、更大膽、更具想象力造就的。但是由此帶來的東方文化的覺醒,以及對好萊塢發展的影響已然定格,在越來越融合的世界時代背景下,“融合”是大勢所趨,文化更是如此,而我們最爲期待的便是在這樣的環境之下,每一個人都能感知文化融合帶來的驚喜。